純粹經驗
一、純粹經驗是什麼經驗?
是否意識到自己自身就是「我」、「俺」、「吾」、「僕(日語的我)」之存在?
是否思考過「我到底是從何處來的?」
思考這些事的「我」,並非是其他的他人誰,而是不折不扣抽身其外親臨其境的「我」自己。同時,其他的他人是否也都同樣的意識到他自己也是「我」之存在。果如是,那麼和其他的「他人的我」不一樣的「我的我」,到底是何物?而「我」到底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成為「我」的。
對於「我」之提問,這是非常深徹透底的問題,無法像學校學習的數學一樣,短時間內可輕易得到答案的。此一思考、反問「我」是何物、從何而來的意識,往往在一轉眼之間便會消失掉,轉而意識到、思考到別的事物上。這種經驗想必不少人都有過吧!
本章將經由西田幾多郎的「純粹經驗」此一概念用語之軸線(線索),來思考、探索「我」。「純粹經驗」是西田第一本著作「善的研究」的關鍵用語。1911年(明治44年)出版的這本書,一開始序中就這樣寫著。
將純粹經驗視為是唯一的實在,並以之說明一切之存在的想法,是我很早以前就已有的想法。
在這本處女作裡,西田提到「現實原原本本的實況,是實際存在的實在」。同時西田也陳述「在高等學校當學生時,走在金澤的街路上,偶而就會像夢遊般的沈迷在此一思考中的景況,至今記憶猶新」。可見純粹經驗的思考,是西田十幾歲青少年時,走在金澤街頭時,就已邊走邊想之物。
既然西田認為從純粹經驗可以說明一切,那麼有關「我」之意識、存在,亦當也能被加以解明吧!在解明之前,首先當然要了解純粹經驗到底是什麼?
「善的研究」第一編和第一章的標題都是「純粹經驗」。可見「純粹經驗」一語,對於「善的研究」一書的重要性。在文章之始就這樣寫著。
經驗一事就是事實如實知之之意。
事實如實知之,指的是怎麼一回事?西田以為一般所謂的經驗通常都已含有經驗者的思想和判斷在裡面。純粹經驗指的則是思慮分別(思考判斷)絲毫未升起未加入之前的「當下如實的經驗」之狀態。
例如,看到某種顏色或聽到某種聲音的剎那,在仍未意識到那是某種事物的作用而我感覺到,並加以判斷那是什麼的顏色、什麼的聲音之前的原初意識和經驗的狀態,就是純粹經驗。
換言之,在看到某種顏色、聽到某種聲音的瞬間,未加以判斷那是什麼的顏色、什麼的聲音之前的狀態,就是純粹經驗。此一狀態西田稱之為「未有主、未有客,知識和對象完全合一的狀態」。
吾人自己自身和週遭世界的關係,就是這樣。也就是說有「我」之人的存在,外圍有個世界環繞著,世界裡有著種種事物的存在,吾人因而得以看到、聽到、觸摸到世界及種種的事物。這是「主觀」的我和「客觀」的對象事物──世界及其中的種種事物──分別開來的思考,是主觀與客觀二分法的觀點。一般生活中,吾人本來就不會對自己的經驗,一一的特別以主觀與客觀的二分法之意識加以思考,反而是無意識的順其然、理所當的體驗著各種經驗。
實際上,西田是要以純粹經驗的概念用語,來凸顯異於主、客二分法之觀點的不同觀點。西田以為,經驗的最初狀態是「未有主、未有客」的狀態,也就是未加入判斷之前主、客未分別出來的狀態。純粹經驗就是表示此一狀態的用語。西田認為主觀與客觀的二分法,是以純粹經驗為源頭(基礎、平台),之後才在腦海中組立發展出來的觀點。
致於什麼是純粹經驗的具體經驗。西田舉「看見花自己成為花時」為例。「自己成為花時」指的是什麼?這裡,且設定吾人在路上散步,突然看到盛開著花的波斯菊,當波斯菊映入眼眸,吾人發出「啊!」之讚嘆聲的那一瞬間,正是吾人溶入波斯菊之場景,自己成為波斯菊之時。之後,吾人才將反省加之在此一原初的經驗上,分別出「盛開著白色和粉紅色花的波斯菊,我看到了」之判斷。西田所謂的純粹經驗,就是判斷未產生之前,主觀的「我」和客觀的「波斯菊」仍未分開來的主客合一的經驗。
在「善的研究」中,西田列舉了下述一些例子,攀岩者拼命的攀爬斷崖時、演奏者全神演奏熟練的樂曲時、欣賞優美的音樂心神為之傾倒時、……等,都是純粹經驗的狀態。這種主客未分的經驗,看起來似乎是非常特別的經驗,但西田以為,純粹經驗並非是特別的經驗,而是發自吾人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遍的經驗。
看見夕陽一時為之眩目忘我之時、和同伴玩捉迷藏拼命逃跑躲藏時、在寂靜的海邊聽著潮聲看著閃爍的波光而出神入化時、一心一意追著足球跑之時、在泳池中無我的向前游之時、集中意識心力從事各種運動、工作時、在鋼琴等樂器上全神演奏熟練的樂曲時,所有這些時候,吾人都是被捲入在場景之中,沒有我之意識的存在,而是相互溶合,主觀的我與客觀的事物,兩者合一的狀態。西田所謂的純粹經驗,指的就是日常生活中的這些經驗。
以運動和演奏為例。在練習之初,吾人通常是非常意識性的注意著身體細部的作動,但在習慣熟練之後,就不需要特別意識性的作動著身體,反而是身體自身自然而然如實的活動著。這種現象、過程,從事運動和演奏的人,想必都有經驗過。此一累積了練習的果效,而在習慣熟練無意識之情境裡的身體演出狀態,正是純粹經驗的狀態。
只是,原本自然而然無意識的律動著的身體演出,如果意識性的在意、懷疑、反省,又再度介入時,反而又會使得作動陷入生硬、不靈活之境。游泳時愈是在意換氣,呼吸就愈為不順身感痛苦。同樣的彈琴時一旦意識到指法的運作,則手指的作動就愈為糾結不聽使喚。吾人一旦意識到「我現在在做什麼」時,反而就會使得一直順暢靈活的作動陷入生硬打結不聽使喚的境界,這是因為此時主觀與客觀已然分離開來之故。
「現在在做什麼」之意識,雖然確是會干擾、打斷順暢的作動、律動,但在練習純熟之後自然而然又會進入到無意識神活靈現主客合一的作動、律動之中。
如此這般,不管是體育運動或者是音樂,技能的學習提昇,一旦從有意識的練習進入到熟能生巧自然而然無意識的作動狀態時,就是理想的純粹經驗之狀態。
「善的研究」裡陳述的「學習技藝的情況,剛開始時雖是非常意識性的,但隨著熟練度的增加,至終自會進入全無意識之中」,指的就是這些過程狀態。
二、純粹經驗的自我發展
「善的研究」一書中,西田將純粹經驗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任何分別判斷都未加(介)入之前的直接意識的純粹經驗狀態。看到顏色、聽到聲音的瞬間,這是什麼顏色、這是什麼聲音、我看到了、聽到了等之分別判斷都未加入之前的經驗狀態,還有聽到美妙的音樂、看到絢爛的夕陽,神魂瞬間被震攝住的經驗狀態,都是屬這一類的純粹經驗。
第二類是藝術家和宗教家的「知的直觀」之意識的純粹經驗。也就是熟練的技能(巧)加上高度集中意志力下,進入忘我的演出(神遊)之時的意識狀態之純粹經驗。「攀岩者拼命的攀爬斷崖以及演奏家演奏熟練的曲子,還有音樂家莫札特作曲時整首曲子的樂譜一次全部呈現在其腦海裡」等之意識狀態,就是屬這類的純粹經驗。
第三類則是剛出生的嬰兒,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事物未區別開來的意識狀態之純粹經驗。西田對此一類有著如下的說明。
吾人初次看見光之時,與其說是看見了光,不如說是吾人就是光。對於嬰兒而言,所有最初的感覺非得即是宇宙其物不可。
這種主客未分的意識狀態,正是主觀的我和客觀的對象分別開來,分化發展出各種意識狀態的源頭。
由此,可知純粹經驗是涵蓋剛出生嬰兒的前意識狀態看見顏色聽見聲音那一瞬間忘我之經驗、聽到美妙的音樂心神被奪時之經驗以及藝術家和宗教家的高度直觀的意識狀態之經驗。從這些分類中,西田著眼、在意的並不是要我們回歸到嬰兒的意識狀態,而是要我們從這種種的純粹經驗裡探究出吾人的意識到底是怎樣一個發展的流程,西田將純粹經驗發展(達)而出的人間意識,分為三階段。
第一階段是主觀與客觀未分的最初的意識狀態。嬰兒的意識狀態就是屬於這一階段,在此一狀態裡,不但未有我之存在,也未有被我區別的對象事物之存在。是主客未分的狀態。西田以為主客未分的狀態並不只限於嬰兒的意識狀態,吾人日常性的經驗,在最初的狀態時,亦是主客未分。比如說吾人看到夕陽西下發出「啊!」之讚嘆的那一瞬間之經驗,也是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狀態。
接著第二階段是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開始分化發展,進入主觀與客觀分離開來的意識狀態。也就是我與非我的對象事物分別開來加以思考的階段。這裡就形成了主觀和客觀分別開來的二分法之觀點。「我看到了夕陽」之思考、反思,就是例子。此一階段,吾人就會置身其外將夕陽和海、山和雲、月和星等這些存在於世界裡的對象性東西,區分開來分別加以思考。
最後第三階段,則是將主客分離的發展狀態,再度導入到主觀與客觀合而為一的發展狀態。此一階段指的就是藝術家和宗教家高度集中精神,讓意識處在理想的統一狀態之中的階段。這也是純粹經驗的狀態。一般我們都以為藝術家和宗教家所體驗的經驗比較特殊、高深,因此誤以為我們達不到他們那種純粹經驗的境界。但其實只要我們有喜愛熱衷的對象事物(例如某項體育運動、某種樂器演奏、某種工作等),盡心、盡力的愛祂、服事祂,以致忘我和祂合為一體樂在其中時之經驗,都可說是極為善美的純粹經驗。
純粹經驗從最初主客未分的階段,經過主客分離的階段再度進入到主觀與客觀合而為一的主客合一之階段過程,正是吾人意識的發展(達)階段過程,西田認為意識主客合一的統一狀態,正是意識的根本要求,也是意識本來的狀態。
意識的分化發展為的是追求更大的意識統一。
純粹經驗就在此一意識發展(達)的旅程中,含蓋未發達的原初未分化的意識狀態意識分化、發展出去之際未加以判斷之前的直接(當下)的意識狀態,以及藝術家、宗教家、和平凡的吾人盡心、盡力、盡性所表現、顯明的理想性意識統一之狀態等三種。
從此一純粹經驗的性(本)質中,當可發覺「我」之意識,也是這樣發展(達)出來的,也是這樣發展而去的。所有一切的存(實)在都是純粹經驗分化、發展而來。
三、我從純粹經驗誕生出來
「善的研究」中這樣記述著。
並非是有個人而有經驗,而是有經驗而有個人,與其說是個人的區別,倒不如說經驗才是根本、關鍵。
這一段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般的概念,是先有你和我之個人,然後各個人才體驗到各種不同的經驗。但西田卻認為「不是先有個人而有經驗,而是有經驗才有個人。」這和我們的常識不是正好相反嗎?如果沒有你我的個人先存在於這個世界,那麼怎能體驗到各種經驗呢?這種想法確是合乎常識,並沒不對。是主觀與客觀二元分立的想法,換言之,是主觀的我對客觀世界的種種事物對象,加以經驗的想法。只是西田認為主觀與客觀分開來加以思考之前,其源頭處是有個經驗存在著。而這個經驗西田以「純粹經驗」稱之。讀者中或許有人會有如下的疑問。即如果純粹經驗是主客未分的經驗的話,那麼以「純粹經驗」之用語加以稱之之後,不就已經不再是純粹經驗了嗎?的確此一疑問確實是事實,也是理解西田之思想的問題所在。因為語言(用語)本身所扮演的,就是將世界中的事事物物導入到主觀與客觀的二分法之思考中的角色。因此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之狀態,一旦以「純粹經驗」之用語稱之時,就已經是進入到主客二分之中在考量純粹經驗。在此一意味下,當可知西田是費盡心思的尋覓最適當的用詞來表現語言用詞所不能表現的各種經驗(存在)狀態。而這也正是西田的思想難以理解的原由之一。
「有經驗才有個人(我)」的言語也是語言用詞無法言明之狀態下的盡可能接近事實之說法。「純粹經驗」之用語考量的焦點,正是因為西田認為並非起先有我之存在,然後這個我去體驗各種經驗,而是先有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然後才分化出主觀的我和客觀的對象經驗的。也就是說我意識到我之前就有純粹經驗存在著。
剛出生嬰兒的意識狀態,就是自己與自己之外的事物未區別的主客未分的狀態。因此被自己以外的世界所區別出來的「我」之意識並未誕生。同時吾人平常的生活中,看到夕陽讚嘆「啊!」的瞬間,正是神魂被美麗的夕陽震懾住、奪去的純粹經驗之狀態,之後的「我看到了夕陽」之意識,正是從純粹經驗裡分化發展出來的。
可見「我」之意識的產出,是有個經驗的源頭之存在的。「我」的意識,是在純粹經驗中導入主觀與客觀之區分作用下,從純粹經驗裡分化、發展出來的。在此意味下,純粹經驗是我誕生出來的源頭經驗。
四、我成為我的經驗
「善的研究」之主題的「善」字是「好的事」之意味。西田所謂的善,指的是什麼?吾人何種行為時、狀態時是好?西田說「善就是自己的發展完成(self-realization)」。又說「善就是人格的實現」。在「善的研究」第三編「善」裡,西田說「吾人內面的要求和理想的實現就是善。」西田以為吾人屈從外面的權力和權威之命令而從事事工的完成並非就是善,反而是從自己內裡昇起湧出的殷切、實在的願望和理想之實現,才是真正的善。西田以為吾人理想實現之時會感到滿足,反之則感到不滿意。理想實現之行為即為善而被讚賞,反之則是惡而被責難。
自己內面最深的要求之聲,對於吾人而言,其威力是最巨大的,人生之中,沒有比這個更具尊嚴的。
或許有人會問內面的要求,不管是善、惡、好、壞都可以付之實現嗎?這一問的確尖銳,因為吾人有時候在某些情境下會被惡念所誘引而做出傷天害理的事。西田當然不認同這一部份。
善的問題是涉及整個宇宙的大問題。西田以為精神界、自然界甚致整個宇宙,都是從一個源頭分化發展出來,同時也都是朝著一個更大的統一發展而去。而「自己的發展完成」、「人格的實現」等所謂的善,也是朝著這樣的發展完成之法則自發自展著。內面的要求和理想的實現,就是每個人本來應有的姿態(如實之美)的實現之意。
有關「人格的實現」到底所指為何?西田以為前面論及的理想的意識統一之狀態的所謂純粹經驗裡,「人格」才能真正的實現。因為真正的意識統一是主觀與客觀未分的意識本來的狀態,而吾人的真的人格唯有在此一狀態裡、這個時候才能整體呈現、顯明。
「自己的發展完成」、「人格的實現」等之說法有些難懂。西田以為每個人最像自己之時,換言之也就是你最像你之時,我最像我之時,即如實之美之時就是善。西田自身曾說「個人性的實現」就是善。致於吾人最像自己之時,是何時?西田以為吾人熱衷於自己喜愛、專精的事物時,常常就會進入無意識的境界中。
知即愛、愛即知。吾人在熱衷於喜愛之事物時大都是處在無意識的狀態裡。簡直就是無我,有的只是自我之上的不可思議的力量,獨一的堂堂的在揮灑運行著。此時既無主也無客,有的只是主客渾然合而為一而已。是知即愛、愛即知的時刻。
西田認為吾人知人、物與愛人、物,並不是性質相異的分別之存在,而是同一的精神作働(用)。熱衷於喜愛之事物時,因全神投入自然忘我,而和對象的事物主客合而為一,處在純粹經驗的狀態裡。此時正也是知祂愛祂,知即愛、愛即知之時。西田以為「只有忘我之處、之時,真的人格才能如實、率真的呈現、顯明」此一狀態當然不是屈從他人的命令,被迫放棄自己之下,所能達致的。而是來自自己的內面要求和理想的實現之力量下才能達致的。此一純粹經驗之狀態裡,正是吾人最像自己之時,也是吾人真正知物、愛物,實現人格自我發展完成之時。在此意味下,純粹經驗可說是「我成為本來(如實)之我的經驗」。
五、愛他者的經驗
此一純粹經驗,和他人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的一個經驗呢?西田1915年出版的著作「思考與體驗」裡,有一篇「國文學史講話」的序文,這篇文章本是為其四高時代的友人國文學者藤岡作太郎的著作「國文學史講話」一書(1908年)所寫的序文。
序文裡記述著次女幽子滿四歲亡故時的西田,對同樣失去愛女的藤岡的悲哀,所發出的共感的詞句。西田回顧和藤岡碰面時的境況是「相對無言,連淚珠都無法表達的深深的同情,從心之底流到心之底」、「濃情如汝,失去愛女之傷痛悲哀,想必無以言喻」。同樣失去女兒的西田,對於藤岡的哀傷,可說是真情流露無我的心領神會矣!
往生的吾兒就是可愛,沒有任何理由就是可愛。甜的就是甜,辣的就是辣,除此之外無他。……雖是人生之常事,但悲哀就是悲哀。飢渴雖是人間之自然,但飢渴就是飢渴。
西田可說是真知、真愛、真情的共感了藤岡的悲哀。
寫這篇序文的時期,正也是西田連續發表了好幾篇論稿,後來收錄在「善的研究」一書加以出版的時期。此一對他者(人)之悲哀(感情、情懷)的共感,西田在「善的研究」中將之視為是對他者(人)的愛而論之。
「善的研究」裡,愛就是自己和他者合而為一之感情。西田以為愛是「自他一致的感情」、「主客合一的感情」。
父母設身為子女時、子女設身為父母時,親子的愛情即呈現、顯明。
如此這般,愛成為就是主客合一的純粹經驗之存在。同時知和愛也都是同一的精神作働。共感他人的感情,即是愛他人、知他人。
吾人對他人的喜憂,全無自他之區別,他人的感受如何,同時吾人的感受就如何。同哭同笑,這時就是愛他、知他之時。愛就是直覺他人的感情。
西田以為愛就是共感他人的喜樂、哀傷。而這個共感的時刻,正是知他愛他之時。純粹經驗,就是透過共感他人的感情之愛的相互效應而經驗到的。
同時愛的對象並不只限於人間。
當吾人看到喜愛的花、動物,瞬間被不可思議的統一能量捕捉住,和對象的花、動物合而為一時,也是同樣的狀況。
吾人不僅能愛人也能愛花、愛動物,同時也能愛各種事物。愛人、愛物即是與人一致、與物一致之意。
吾人愛物,即是捨我就物,與之一致之謂。自他合一,其間連一點間隙都沒有才能併發出真的愛情。吾人愛花就是與花一致,愛月就是與月一致。
本章論述的「善的研究」之關鍵語「純粹經驗」,是見物、聽聲那一瞬間的經驗,是「我」之意識誕生出來的根源性經驗,是我成為本來之我的經驗,是愛他人與之共感喜樂、哀傷的經驗,是愛花、愛物與之合而為一的經驗,……。西田的思想常被說很難理解,但並不儘然,純粹經驗並非是遠離吾人日常之生活的特殊經驗,勿寧說是顯明、根深(生)於吾人生命、生活之中極其平素之經驗的存在。就像神的存在一樣,既近在身邊卻又遠在天邊。「純粹經驗」可說是西田哲學的出發點。從這個出發點,他一步又一步的發展出新的思考。且待下一章繼續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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