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ugust 19, 2011

第二章 我觀照著我


自覺
一、自覺的立場
「善的研究」出版後兩年1913年(大正2年),西田幾多郎昇任為教授。隔年被任命為哲學、哲學史的第一講座擔當。四十多歲的西田,終於在京都帝國大學,建立起其哲學教授的地位。同期間撰寫的論文也編整為冊,於1917年以「自覺中的直觀與反省」的書名出版。西田自認這段期間的思索之路,可說是走的非常嚴苛、辛苦。序中他寫著。
這本書是我思索之旅程中,最為惡戰苦鬥的論述文件。歷經幾多的迂迴曲折之後,我不得不說我仍是沒有得到新的思想、新的解決。
西田雖然自認沒有新的思想、問題也沒有解決,但「自覺中的直觀與反省」論述的思考,卻是「善的研究」中所呈現、論述的「純粹經驗」之立場、階段,發展延伸到「自覺」之新立場、新階段的有力確據。
「自覺」一詞,想必都聽說過。也多少知道用在什麼場合。比方說「請以中學生該有的自覺,謹慎行事」、「要自覺這是關鍵的大考,好好的準備應考」,……等,都是「自覺」一詞的應用例子。通常一聽到「要有自覺」之交待、告戒,吾人多少都會有繃緊神經好自為之的緊張感與拘謹性。「自覺」一詞意味的是何物?是否認真思考過?其定義翻開辭典,就可以查到。所謂「自覺」,就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位置、狀態、能力和義務等之意。
西田所謂的「自覺」一詞,和我們日常生活上聽到的「自覺」一詞之意味,並非完全不一樣,但也並非完全一致。西田所稱的「自覺」,是有其哲學上的意味。
西田的「自覺」到底指的是何物?如前章所述,西田在「善的研究」裡,是以「純粹經驗」之用語,來代表、表現吾人主觀與客觀二分法的觀點產出之前的最初之經驗。例如看到盛開著花的波斯菊之瞬間、看到眩目的夕陽之瞬間等,而發出「啊!」之讚嘆的當下經驗,就是這種經驗。吾人就是以此一純粹經驗為源頭、平台,才意識到「我(主觀)看到了波斯菊(客觀)」、「我(主觀)看到了夕陽(客觀)」的。而這種進入到以主觀與客觀之二分法來思考的狀態、階段,就是所謂的「反省的思惟」之狀態、階段。西田以為「反省的思惟」之源頭,有著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存在著,而「純粹經驗」分化發展為主觀與客觀二分之後的思考,就是「反省的思惟」。
致於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與主客二分的「反省的思惟」,到底有著怎樣的關係呢?從純粹經驗來說明一切的存在,一直就是「善的研究」的立場,而「反省的思惟」是否能夠從純粹經驗的立場完整的加以說明呢?也就是說,看到波斯菊、夕陽發出「啊!」之讚嘆的瞬間之經驗源頭,是否能整全的說明「我看到了」的反思之經驗呢?而主客二分之思考的「反省的思惟」,難不成只是站在於純粹經驗之外,與純粹經驗相對立的存在嗎?
在思考的進程中,純粹經驗與反省的思惟,如何能首尾相接有條理的連結起來之說明,成為是西田最主要的課題。西田以為能將這兩者加以統一說明的正是「自覺」的立場。下面就請注意「直觀」與「反省」與「自覺」三個用語,細心的閱讀「自覺中的直觀與反省」中的這一段陳述。
直觀就是主客未分,知者與被知者溶為一體如實展現發展,不斷進行的意識。反省則是站在此一不斷進行的意識之外,對其(直觀)加以翻轉觀看的意識。個人以為能賜與吾人將這兩者的內面關係加以解明的,正是吾人的自覺。在自覺裡,吾人自己能將自己的作用視為對象加以反省,並在反省的同時,將此一反省的作用轉化為自己發展的作用,而無限的進行著。反省一事,在自覺的意識裡,並非是外加性的偶發事件,而是意識本身必然的性(本)質。
或許上面的陳述,用詞有些艱澀,但仍請注意「直觀」與「反省」與「自覺」之用語,細讀以下的整理。
首先西田寫的是,直觀是主觀與客觀未分,知者與被知者合一如實展現之狀態。而此一(直觀)狀態,正是「善的研究」裡所謂的純粹經驗之狀態。
致於站在直觀的外面加以觀照的反省之意識狀態,正是主觀與客觀二分之思考的「反省的思惟」之狀態。
西田以為解明直觀與反省之關係的正是自覺。在自覺裡,自己對自己的作用加以反省,同時借由此一反省而使得自己對事物的觀點、看法不斷的深化。反省一事,正是使得吾人對事物的觀點、看法得以無限發展的作用。對直觀而言,反省是來自外面的觀照、檢視,但在自覺裡,反省並非來自外面,勿寧說是自覺本身本質上就含蓋著直觀與反省兩者。三者是三位一體的存在。直觀與反省是自覺的兩個機能。或許這樣的說明仍是非常抽象,下面就舉一些例子來加以說明。
二、在自己之中映照自己
以看到夕陽的經驗為例。當西下的夕陽眩目的照射入眼眸,吾人發出「啊!」之讚嘆的瞬間,這瞬間正是吾人溶入此一場景中為之忘我的經驗狀態。這種經驗就是純粹經驗,換言之也就是直觀。相對的,當我意識到「我看到了夕陽」之時的狀態,就已然是處在反省的思惟狀態,也就是反省。「反省」一詞,可能讓我們連想到「反省會(檢討會)」、「反省文(悔過書)」等之用語,但此地的「反省」,指的並不是對「過錯」的反省,而是對經驗的回顧、反思。也就是說「我看到了夕陽」之意識是對「我看到夕陽當下之經驗意識」的回顧、反思。也就是對直觀的反省。
此一發展,如果又延伸出了「我看到了夕陽很是懷念」的經驗意識,那麼這個新經驗意識,就是對「我看到了夕陽」之經驗的另一個反省、反思。接著如果又衍生出「看到了夕陽很是懷念不禁回憶起小孩時看到夕陽之情境」的經驗意識,那麼這個更新的意識,就又是對前一個經驗意識的另一個反省、反思。如此這般,一個直觀帶出一個反省,一個反省又帶出另一個想法(直觀),一個直觀又帶出另一個反省,綿延不斷的發展出無限的系列。
所謂自覺,指的就是吾人發覺到自己本身同時擁有「直觀、我見到夕陽那瞬間的意識狀態」與「反省,我看到了夕陽的意識狀態」這兩種機能、作用,同時發現這兩種機能是不斷交互作用,無限發展著的動態存在之謂。西田以為這種自覺,就是自己在自己之中映照自己的狀態。換言之,回顧、反思「看到夕陽那瞬間的經驗」之直觀的反省,就是將「我看到夕陽那瞬間的經驗」,在我自己內裡的心鏡中,自己加以映照出來的作動。最初的主客未分的直觀被反省,從被反省中又產出新的直觀以及隨之而來的新的反省,這種綿延無盡的動態發展,就是自覺。而這種連續的動態發展,也就是在自己內裡,重重又重重無限重的心鏡中將重重又重重無盡重的自己映照出來之發展。
換言之,吾人對自己之經驗的反思、反顧,以致產出新的思考之發展流程,正是吾人將自己自身在自己的內裡鏡中,一次又一次加以映照自己自身的作動。
西田是從美國哲學家路易斯的「自己表現的體系」之思考中得到啟示而思考到自覺。
正如路易斯所言,吾人一旦決意在自己的內裡之中映照自己,那麼就非得發展出無限的系列不可。以身在英國而欲畫出完整的英國地圖為例,來加以思考。就可以發覺一旦畫出一張地圖,則隨即又會有非得再畫出另一張更完整的地圖之意圖產生。如此這般,一張又一張接著又一張,非得不斷的畫下去形成無限的系列不可。這種情形,就像一個物體擺在兩面對照的明鏡之間,其物影會一重又一重無限重的相互交互映照下去一樣。
「在自己的內裡中映照自己」即是所謂的自覺。西田以身處英國而要畫出完整的英國地圖為例來思考自覺。自己處身在英國而要畫出完全的英國地圖,其性質並不同於一般的地圖,在英國國境裡的任何細節之存在,非得全部畫出來不可。如此一來,現在畫著英國地圖的這個自己及這張桌子,因為都是身處在英國因此都非得畫出來不可。更進一步的是現在自己所畫的這張英國的地圖也是存在於英國,因此也非得將此一地圖畫入地圖之中不可。如此這般,此一畫圖的作業會是怎樣的發展呢?
要畫出一個完全的英國地圖,地圖之中地圖自身就必需被映照出來、畫出來。同時自己畫的地圖所被映照(包攝)的地圖,也非得是完全的地圖不可,因此英國的任何細節之存在也非得成為地圖自身而被畫出不可。就這樣,第一個地圖中第二個地圖被映照出來,第二個地圖中第三個地圖被映照出來,畫出完全的地圖之作業,就這樣在地圖之中畫出地圖的連環性延伸下,形成一個無限的系列。
這個例子想起來或許令人昏頭轉向不易理解,西田思考到的自覺,就如同此例一樣,就是在自己的內裡之中不斷的映照自己的無限進程之動態存在。以畫出完全的地圖為例的話,那就是在地圖的平面上,不斷的將無限深層的細部加以發現出來、畫出來的作業進程。
西田在前面引用路易斯的論說時,在最後的部份曾另外提到「這種情形,就像是一個物體,置於兩面對照的明鏡之間,其影像會一重又一重無限重的相互映照出來」之例子。這是在說明物體放在兩面相對照的鏡子之間,其影像在鏡面裡會是如何映照出來之事。不管是桔子或是自己的臉,任何形體只要置於對照的兩明鏡之間,那麼鏡中就會映照出無限重的影像,而且是兩鏡相互映照,你鏡中映照出我鏡中之影像,我鏡裡再映照出你鏡中反射過來的影像,彼此無限深層的互照下去。
三、我就是我
西田對「自己對自己加以反省」就是「自己在自己的內裡鏡中映照自己」一事,有著這樣的陳述。
反省是自己內裡心中的事實,自己借由反省之事實而在自己自身之上有所加添。
吾人是經由反省也就是對經驗的回顧、反思,而對吾人這個自己有所加添、有所驅動。例如前面不斷提到的看到夕陽的經驗,就可整理如下。
(a)        「啊!」(看到夕陽之瞬間)……主客未分。我溶入到見到的夕陽場景中。
(b)       「我看到了夕陽-我在看夕陽」(反省I)……看著夕陽的我──我
(c)        「看到(著)夕陽的我,充滿懷念的氣氛」(反省II)……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我
(d)   「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回憶起幼時的情境」(反省III)……回憶起幼時的情境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我
首先是看到夕陽發出「啊!」之瞬間的經驗,然後是「我看到了夕陽」之反省(反省I)。這個反省之所以產生,是因為有著「看到夕陽的我」,這是我。之後此一經驗也被反省,又感(直觀)到「看到夕陽的我,充滿懷念的氣氛」(反省II)。在這個反省的同時,又有著「充滿懷念氣氛看著夕陽的我」,這是我。之後更進一步的此一經驗也被反省,又產生了「充滿懷念氣氛看著夕陽的我回憶起幼時之情境」(反省III)。而這個反省裡,是有個「回憶起幼時的情境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這是我。此一進程是有可能會繼續延伸下去。比如說「回憶起幼時的情境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對今後努力的目標,有些茫然」之思考,就是其延伸。
上述的說明可能有點複雜,重點是看到夕陽的經驗源頭,對於吾人而言,會引動出一連串的反省,而且有著無限延續的可能性。這裡特別要注意的是「回憶起幼時的情境充滿懷念氣氛看著夕陽的我」(我)裡,是同時包攝(含)著「看到夕陽的我」()和「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我)兩者。換言之,從反省I到反省III,隨著反省的深化,從我到我,對於「我」之說明用語是持續的增加著。(和前面畫著傍線的我之內容,比照著看,當能更清楚)。
以經驗為源頭,對自己加以反省,就是將至今未意識到的自己,加添在到目前為止已經意識到的自己之上。經由反省的過程,「我」到底是何物、從何而來、歸何處去等之內容,就會逐漸的更為明瞭。這種光是看到夕陽的一個經驗情境,就能對日常生活的種種情境,加以反省、反思,以致對自己自身更為瞭解的經驗,不知你是否體驗、知覺過?
先前提到,對「我看到夕陽之經驗」加以反省,是因為有個「看到夕陽的我」之存在。同樣的,對「我」加以反省,也是因為有個「這樣反省著的我」之存在。有關此一論理,西田這樣陳述著。
在自覺裡「我知道我」一事,也就是「有我」之意。「有我」一事,也就是「我知道我」之意。
「我知道我」即反省自己一事,就是「有我」之意。反之「有我」一事,就是「我知道我」之意。此一說法頗為繞舌,或許我們可以思考一下,原本你我是怎樣(如何)將自己自身之事,想成是「我」的。突然面對此一提問,有人可能會一時啞口,而多數人應會說「我就是我」、「吾就是吾」、「俺就是俺」……,本來就是這樣。實際上,西田以為「我就是我」之對自己的反省,正是不折不扣的「有我」之左證。而「有我」一事,是為了對「我就是我」加以反省。
根據前章西田的純粹經驗之想法,剛出生的嬰兒是生活在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裡。「我」之意識,是在誕生之後和世界中的人、物有所關係,對各種關係的經驗加以反省的自覺作動下,分化發展出來的。多數人理所當然認知的「我」,正是經驗被加以反省的自覺作動下所認知的「我就是我」。
我知我之(是)同一,知的我與被知的我同一,這樣的自覺是我的本質,是我的存在理由。如此這般,每一個自覺作用於我都是事實,是我的歷史,我因反省我而發展。
知道我就是我。知的我與被知的我是同一。如此自覺之,才是「我」的本質,有著這樣的自覺,才能說「有我」。我存活著是為了深化每一個自覺,我因反省著我而發展下去。西田的思考就是如此這般加以理解。
四、宇宙中的我\我之中的宇宙
自覺的作動,當然不只限於對「看到夕陽之經驗」的反省這個例子。如先前所述,西田以為一個又一個的每個自覺的作動,都是吾人生命的歷史,「我因對我的反省而發展」。
下面就以身體的運動為例,來思考一下自覺之事。吾人都是透過身體的運動來從事某種行為工作。前一章裡提到的純粹經驗之事例中,特別是從事體育運動和樂器演奏的人,多數應該都有下述這樣的經驗吧!
比如說游泳一事,在還未熟練習慣學成之初,總會意識性的在意著手腳的作動和呼吸換氣的運作,而感到生硬不自然,但是一旦熟練、習慣得心應手之後,手腳的動作和呼吸的節奏就會非常順暢,整個身體在水中的運動就很自然。同樣的,鋼琴的演奏也是一樣,剛開始不但要注意樂譜上的音符,更要費心的意識著左、右手的指法和觸鍵,但一旦熟練習慣了之後,彈奏的手和身體整體看起來就會非常自然順暢。
只是,此一自然順暢的游動著、彈奏著、呼吸著的身體之律動狀態,一旦當下反省的意識又再度生起、介入,則手腳的游動、換氣的作動、手指的作動以及身體整體的作動,就會再度陷入生硬、不自然、不順暢之中。這個時候,就是「我(主)在做著某事(客)」主觀與客觀已然分化開來的意識在作動主控之時。也就是「反省的思惟」的反省之狀態、階段。自然順暢的身體律動就會因之受到擾亂。
只是,意識到身體的作動而加以反省一事,在技能的精進上確是重要且必要的階段過程。為了學習正確的泳姿,意識化的注意手腳的動作並不斷的練習,必然是不可或缺的過程。同樣的,鋼琴的彈奏,高難度的指法運作以及樂曲中較難的地方,也必須經由意識化的不斷練習,才能提升彈奏的技能,進入到自然順暢的演出情境之中。這種對泳姿、指法等之意識性的檢視、反思、練習,就是反省的階段、狀態。而在反省中得到靈感修得的身體作動,隨著熟練度的增加無意識之間就會很自然、順暢,技能就能因之得到精進。
意識到身體的作動是反省的狀態,無意識的、忘我的律動著身體則是直觀的狀態。西田發覺到的自覺,就是包攝含蓋直觀與反省兩種機能作用,兩者無限系列的相互效應交互發展下去的作動。體育運動和樂器演奏的場合裡,被反省後得到啟示修正、示現出來的身體作動就是一種直觀,而透過直觀修得的身體作動為了追求更高層次的精進,就會再度進入也被反省的意識狀態,在盡心、盡力殷勤練習到忘我的境界中直觀到至高無上的靈光智慧,修得更高層次之技能的正果。
透過身體作動的例子,自覺指的就是這樣的過程狀態。吾人自己自身,就是透過直觀與反省的循環作用,而深化自己的自覺。當然自覺也不只限於透過身體的作動。
西田所謂的自覺,簡單的說,就是自己在自己的內裡心中映照自己的無限發展作動。以看到夕陽的經驗為例,「看到夕陽的我」(我)、「充滿懷念的氣氛看著夕陽的我」(我),以及「想起幼時之情境充滿懷念之氣氛看著夕陽的我」(我),……等,可說是有無盡重的我在我的內裡心中綿延的映照出來。同樣的運動和演奏的場合,就像是在螺旋狀階梯上,直觀與反省不斷交互往上爬升的技能提昇過程,正是吾人的身體作動在吾人自己的內裡心中不斷的交互映照的自覺作用,自覺就這樣不斷的昇化、深化。
在自己之中映照自己,就是我看到我。此一自覺的作動,並非一定要透過身體的運動。借由上述這些例子,吾人要舉一反三思考到的應是來到這個世界時至今日的我,到底在我自己的內裡心中所映照出來的是怎樣的我?每個人因映照出來的我之不同,而有著相異的自覺內容。有的人是忘情於自己喜愛的運動或者是樂器演奏中,有的人是沈醉在聽音樂、看書之中,有的人是熱衷於動物飼養照顧,也有人忘我於思考、寫作、藝術創作、料理研究……等等之中,更有人並不想特別做些什麼事,只喜歡置身於茫然之中。
不管什麼經驗,只要對這些經驗加以自覺,就是在自己的內裡心中將自己映照出來。舉例來說,光是「我在這裡」的單純經驗,就可以引發無限的自覺作用。試想,現在正在讀這本書的大多數人應是身處在日本,而我也是在日本。而日本是處在被稱為東亞的世界地域裡,世界則在地球之上,因此我就是身處在地球之上,而地球是太陽系的一個惑星,太陽系是處在銀河系之中,銀河系外圍更有個無邊的宇宙。如此這般的無限系列的想像推演一下,「我在這裡」一事,就成為是「神所創造、示現的宇宙之中的銀河系之中的太陽系之中的地球上的東亞地域中的日本國境裡的這裡有個我存在著」之事實。
我是處在宇宙之中,神創造示現的宇宙包攝著我而無邊的存在著。如此一想像,一瞬之間,吾人就好像是窥視到廣大的宇宙一樣而有眩目的感覺。
吾人對於自己的反省一直是持續的發展著。反思著這事的我自己自身是存在於宇宙之中。宇宙之中存在的我,這個我成為是在反思著在宇宙中之我的我。也就是說,存在於宇宙之中的我的內裡心中,映照著存在於宇宙中的我。雖然反省是無限的持續著,但我這個存在者終究仍是永遠無法被自己反省殆盡的。
我在寫這本書的期間,有個夏天的夜晚在幾乎沒有人工光源的北海道支笏湖畔,剛好看到了反射著月光的湖面,可說是個非常幻想性的情境。月光是太陽光的反射,是來自宇宙的光在湖面上被映照得閃閃發亮。吾人的身體比起湖來是小得太多了,但這小小的每個吾人之身體中,不但映照反射著月光,而且連廣大的宇宙以及在宇宙之中的我,也能映照出來。神、宇宙之中有著我,我之中也有著宇宙、神。就這樣,我觀照著我,我回顧著我的自覺永無止盡的作動著。
本章最後就以西田的這段話做為終結。
雖然吾人自己是個可以無限反省各種經驗的存在,但吾人自己同時卻也是個終究無法達致全然直觀、反省、自覺殆盡的極限點。
吾人一生的生涯,不僅是一個自覺的存在,同時每時每刻每分每秒也都是個獨立的自覺之存在,吾人的自己就是自己的統一……。
譯者註:神示現的宇宙包攝著我,我包攝著示現宇宙的神。我內裡的深深無底處,有著神存在著,祂是無限的極限點。祂是不會被吾人全然直觀、反省、自覺殆盡的無限、無形的存在。是宇宙萬物,直觀、反省、自覺的源頭、平台、歸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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